北京最具代表性的新建筑,当是“大裤衩”。
广州最具代表性的新建筑不是“小蛮腰”,而是:广州歌剧院。它毫不起眼,不像“大裤衩”那样,在任何时候任何角度,都是路过者必须仰视并感叹的对象。尽管这种感叹以揶揄居多。
广州歌剧院,无论美学成就,还是国际声望,实际上都在“大裤衩”和“小蛮腰”之上。2010年建成的广州大剧院,2019年便被《今日美国》评为“世界十大歌剧院”。但它完全淹没在珠江新城CBD栉比鳞次的高楼里。而北京的国家大剧院,虽然只有半个蛋的极简造型,但周围的一切,都是围绕它而存在或失去存在。
“歌剧院”很是高大上,“广州歌剧院”则竭力融入众生。在这里,人们甚至可以欣赏到原汁原味的粤讴与粤剧。下雨了,附近少年宫、花城广场的孩子及游客,常常跑来这里躲避风雨。广州歌剧院留有大面积的室外公共空间,可庇天下寒士,这和广州骑楼文化异曲同工。
距离广州歌剧院不远处,有广东美术馆。从体量上来看,它还是小了。但这里,曾是中国当代艺术最重要的策源地之一。今年,即使是只有一个展览,也足以让广东美术馆收获致敬,因为它举办了“赖少其诞辰百年作品展”。
赖少其是谁?
北京有黄永玉,天津有范曾,那可都是大得不得了的爷和腕儿。
通过广东美术馆的展览,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:广州有个赖少其,他在艺术上的造诣,比黄永玉、范曾,大了许多。策展人认为赖少其能够厕身20世纪中国最伟大艺术家行列而毫无愧色。但赖少其一直默默无闻。黄永玉请教过钱钟书,人尽皆知;赖少其提携过黄宾虹,难以置信。我曾想:要是赖少其是黄永玉或范曾,那广州该就是中国现代绘画的中心了吧。后来我又想,要是赖少其是黄永玉或范曾,那就没有赖少其了。
广州不是中国现代绘画的中心。但中国幸有赖少其。
广州还有一个现代绘画大师曰王肇民者,和赖少其恰成双璧,同样默默无闻。但中国幸有王肇民。
国立中山大学牌坊和广东美术馆一江之隔。穿过牌坊,所行不远,就是中大校园里的陈寅恪故居。一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两层楼房。前不久,见叶嘉莹领一班学子,在故居阳台上,围炉夜话。陈寅恪先生的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,深深影响了几代中国学人。
其实,艺术,比学术更需要“独立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”。因为,艺术充满矛盾。它在当下可有可无,在历史上却必不可少;它理应超越名利,却最容易被人利用以攫取名利;它从来没有被正确理解,理解它甚至比理解宇宙还难,但艺术家都自觉掌握了艺术真理;艺术绝对存在,艺术家相对存在,故“不可一世而无能为力”最终成为艺术家的深痛……
至今,陈寅恪故居,只是学人朝拜的圣地。文艺式的探访,实不多见。要说广州的文艺地标,这里才是最酷的所在。但从建筑看过去,它实在是太不起眼了。知道这里的人,不多。在广州街头问问,估计也没几个知道陈寅恪的。但是,广州这座城市,在人们的印象中,却拥有着浓重的“独立”、“自由”的精神气质……
爱广州,爱文艺。广州有文艺,没范儿。这让人窃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