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的搪瓷杯

编辑员192022-12-25

外公的搪瓷杯见证了他的青年和老年,见证了我的幼年和少年,而它原本崭新发亮的躯体最终也沾染上时光的气息。

小时候,从学校回来,我一走进大院,望见那紧闭的红木板门,就习惯性转身,在院前的大石板上放下沉重的书包,一本一本将书拿出来,铺在上面。热烈的阳光透过头顶茂盛的樟树叶,投射下斑斑点点的光芒到我的书本上。小小的身躯趴在大石板上慢悠悠地写作业。时间在不紧不慢的流逝,热烈的阳光也逐渐消失在远处的山头,只留下一片红。

我抬了抬酸胀的脖子,见时间差不多了,就收好作业,静静地坐在那里。果不其然,一会儿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,外公踏着沉稳的步子,左手提着个热水瓶,上面盖着那个熟悉的搪瓷杯,右手拿着红柄弯镰刀,仔细瞧他那裤管上还沾了几许又细又长的秸秆。外公见了我并未显露多少情绪,只拿钥匙开了门后,搬了条小板凳出来,搁在院前的石板旁,说:“作业写完了吗?没写完就继续坐在这里写。”我向来不敢违抗外公的“圣旨”,又拉开书包的拉链,再重复将书本一本本摆上石板。过了一会,外公换下了长胶鞋,手里端着泡有茶水的搪瓷杯,几步便到石板前,坐下,问我:“今天在学校里学得怎么样,有没有听老师的话?”几乎在话语落下的瞬间,我的背脊微不可察地僵了僵,不由自主地挺直。外公的声音又深又沉,明明并未做错什么事的我,心中无端也起了几分心虚,缓慢抬起头,只朦朦看见白色搪瓷杯遮住了他小半张脸,袅袅白雾也没能阻挡那严厉的目光。我不敢直视外公的目光,只敢略将眼神向下倾,紧紧盯着在阳光下有些耀眼的素白搪瓷杯子,口中小声答道:“听话了”。

我每天都那样盯着搪瓷杯,一盯就是六年过去了。

外公的搪瓷杯始终未换,许是有些贪恋旧物的缘故罢。六年,它仍如崭新般,未留下岁月的痕迹。九岁那年,我被父母接到了身边。走的那一天,天空灰蒙蒙的,年幼的我趴在车后座的窗边,巴巴地张望外公,外公仍像每日放学后盯着我写作业的样子,手里端着雾气升腾的白色搪瓷杯坐在石板上,他的神情被白色的雾气遮挡,我看不真切。

在父母身边的时候,许是看不见那熟悉的搪瓷杯了,我愈渐惰了,每天放学回到家,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,而是吃零食、看电视。后来,外公一个电话打来,严厉的话语透过冰凉的金属壳传入我耳中,眼前的光景好似回到那些个放学后的小院里、樟树下、石板前。我的坏毛病终究还是被远隔千里之外的外公纠过来了。

现在,每年回家看望外公外婆,外婆总是要拉我说上一句:“好孙女,又长高了啦,真是一年一个样。”我笑着看向坐在边上的外公,不自主地挺直身体,脸上笑意略收,平着声音喊了句:“外公。”外公用不似从前那般严厉的眼光望着我,点了点头,说了声“嗯。”接着又拿起那熟悉的杯子喝了口水。我盯着那杯子,也好似不那么熟悉了,原本的亮白色有些发灰,边角多了些磕损。记忆中一直崭新的搪瓷杯终是染上了岁月的痕迹,连着它的主人也一并染上了。

年少时,外公严肃,不苟言笑,如今仍是严厉的目光关切着我。一切好像都没有变,大概变了的,只有那个亮白色的搪瓷杯吧。

《外公的搪瓷杯》.doc
将本文下载保存,方便收藏和打印
导出文档
复制全文
导出文档

相关作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