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如人生有那样一个“删除”键,能删掉你这辈子所有的烦恼与不快,让你回到鸿蒙,万物伊始之初,一切都不曾改变,你愿意吗?
当终点模糊成了地平线,当最后一抹晚霞亲吻远方的山巅,这份黄昏最美的景致呈现在我面前,却不由得忆起了他——那个本该还健在的人。
他是我的姨夫。与拘谨的二姨不同,他是极阳光、热情、开朗的,对一众小辈都格外的爱惜与呵护。
小时候母亲忙,把我寄养在二姨家。二姨是个很严肃的人,和她说话的时候,总是冷冰冰地,淡漠的没有一丝温度。而姨夫就大不同了,他诙谐、幽默,肚子里总是有一兜子故事。
他经常对我说:“妞儿,你说像我这样的人,怎么还没有被彼得潘带走?怎么还没有接到霍格沃茨的通知书呢?”我总是哈哈一笑,没心没肺地回他:“姨夫,甭贫了,要带也是先带我呀,哪轮得着您这个’周伯通’啊!”他也裂嘴大笑:“小鬼,胆儿大了,敢这么跟我说话,甭说了,谁也不带得了!”
他这么豁达,我其实是有些惊异的。他祖上都是做棺材匠的。现在大都是火葬,他便只是偶尔做做棺材。
我有一次跟着他去过一次棺材店。他指着一个棺材说:“人活了一辈子,老了死了,总也不能只埋个骨灰呀!妞儿,你说是不?”我第一次听他谈论这种话题,心中有些发怵,连声说:“姨夫,你不怕吗?”他大笑:“怕?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怕!我做棺材的,天天和鬼打交道,怕啥?啥孤魂野鬼不是人变的,鬼和人一样,只要你真心待他,都没有恶鬼的!”
我将信将疑,尝试着躺进棺材。背部触碰到了坚硬的木头,冰冷而又温暖,有氤氲鼻尖不散的薄荷木香,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的阴曹乐府的奏乐,慢慢地,意然生出了沉沉的睡意。姨夫赶紧叫醒我,厉声道:“怎么,难不成你要入土了吗?醒醒!”随即,缓和语气说:“其实人死了就是睡了,也不必对死亡有过多忧虑。坦然生,淡然死,人的宿命而已。”
那时的我,听不太懂。
年岁渐长,我搬回家同母亲一起住,几乎淡忘了这段往事,直至——知道他的“离开”。
生命中有无数亲人都曾先我一步在“生命列车”上下车,唯独他,是最让我感到意外的,他才45岁。他本该拥有大好年华啊!
几天后去参加他的葬礼,他躺在自己亲手做的棺材里,安然地闭着双眼,很祥和,仿佛只是睡着了。我定定地看着他的脸,叫他“姨夫”。好像又回到小时候,吵醒睡午觉的他,缠着让他给我讲故事,让他驮着我骑大马,做我最爱吃的糖油粑粑.......
泪水打湿了我的眼帘,猛然惊醒了我,他已“离开”。那些温暖亲情的过往已经封存在我的内心深处,他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:“其实人死了就是睡了......”可是,我的心一阵阵地痛,提醒我,他的“离开”。
可不可以,让我摁下“删除”键,删除你的离去?
(指导老师:孙惠景)
教师点评
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那么几个人深远地影响着自己,作者笔下的姨夫就是一个深爱我并教会我许多的人,他可爱、真实、善良、通达,他热爱生活,不惧生死。作者用多种人物描写的方法刻画出立体鲜明的人物形象。